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蘭嶼之父紀守常神父
紀守常神父(Fr. Giger Alfred )是白冷會早期的傳奇人物。這位長得英挺,薄唇和眼睛總散發出無限魅力的神父,活潑得不得了,他幾乎將壯年歲月全獻給了東部,尤其是位於蘭嶼島上的達悟族同胞。

歐修士說,半個世紀前(一九五四年)在馬蘭天主堂服務的紀神父未經由長
上的同意,一個人從高雄偷偷搭了漁船到蘭嶼。在漢人眼裡,島上居民飢荒時得以山藤裹腹的蘭嶼島,是片不折不扣的蠻荒之地。 

從早期遺留下來的某些影像中,後人幾乎可以斷定,當年正值壯年的神父一定愛極了他的達悟同胞。有幾張照片是紀神父頭戴達悟族銀頭盔與族裡老人面對面、鼻子碰鼻子地摟著合影。 

八○年代之後,為了慶祝發現新大陸五百年,全球陸續出現許多檢討:殖民及外來宗教究竟是破壞當地文化,還是真的幫助弱勢民族?台灣也不例外。難得的是,東部人(尤其是早期的達悟人)對紀神父的印象,竟不是他所傳述的基督救恩道理,而是這位有血有肉真情壯漢的種種軼事。 

為了維護達悟族的權益,紀神父常與駐守蘭嶼的軍警大打出手,我很難想像在高壓的戒嚴時代,氣急敗壞的老外與軍警打起架來會是什麼模樣? 

「能給的全給了!不該給的也常不見。」歐修士說他當總務的時候,就常與對財物輕重毫不在乎的紀神父起衝突,因為這老兄三天兩頭把屬於修院的財產往外送。有時看歐修士氣急了,紀神父只是不好意思地聳聳肩:「天主還會再給我們的。」就這麼一句話打發過去。 

六○年代,天主教會在梵二大公會議召開之前仍相當保守,除了全世界統一奉行沒有太多人懂的拉丁禮儀外,其教義也是唯我獨尊,非常排外。在嚴守戒命教條的保守氣氛中,紀神父的彌撒卻異常地開放。據達悟族人回憶,紀神父在蘭嶼開教初期,獻祭彌撒到了聖餐禮時,無論對方是教友或純粹因為好奇,只要前來領受,紀神父都會欣然地將白色麵餅分給他們。在他眼裡,基督是屬於眾人的,沒有甚麼教內和外邦人之分,受他幫忙的人也不一定得是教內的人。此外,他參加了達悟族所有的慶典(諸如飛魚祭、新船下水),就連一些不容更改的傳統禮儀,都順應在地文化而加以調整。 

紀神父從一九五四年起,前後在蘭嶼服務了十六年。在那個原住民(尤其是男性只著丁字褲的達悟族)飽受歧視的年代裡,紀神父早將蘭嶼同胞視為自己的手足。多少次遇到達悟族同胞沒有足夠的裹腹食物時,紀神父總是噙著淚水咬緊牙關丟下一句:「我來想辦法!」就這麼把這重任扛了下來。 

一九六七年蘭嶼的紅頭天主堂落成時,紀神父在傳統的迎賓儀式中,不小心坐空了椅子而摔倒,看在傳統的耆老眼中,這是個不祥之兆。

一九七○年三月十日,對蘭嶼教友來說,真是個悲痛逾恆的日子。紀神父自台東搭夜車送兩位原住民女孩到西部就業,在高雄坐上一部自嘉義送客來此的計程車,清晨,一夜未睡的司機在台南縣附近衝撞了路邊的大樹,紀神父被送到鄰近小診所後死亡,那時他不過五十歲。診所醫護人員自神父身上找到一串鏈珠,推斷這沒有任何身分證件的老外是位神父,於是輾轉聯絡台東的白冷會。

噩耗傳回東部,尤其是蘭嶼的教友,大家都悲慟不已,全鄉在紅頭天主堂為神父祈禱,當地政府更是極不尋常地以降半旗致哀。蘭嶼的信徒們為這位深受他們喜愛與敬仰的神父冠上「蘭嶼之父」的尊稱。他們深深記得,這位與他們同歡笑同哭泣的瑞士人帶領他們與窮困奮鬥,對抗外來的欺壓與歧視,更因神父的熱情與開放,重振了他們失落已久的自尊與自信。

紀守常神父過世的時候,我才十歲,當然沒有機會見到這位已成海角傳奇的瑞士人。


from 《海岸山脈的瑞士人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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